孙伏伽说了许多,越是说,崔仁师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
这事儿不占理啊。
自家人,怎么就这么糊涂。
心里再次将自己家族中那些一拍脑袋就做决定的人骂了一通。
就这般情况,犯得着吗?
犯得着吗?
对自家族学,对自家传承的学问,对自家经营多年的底蕴,为什么就不自信呢?
去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比较,还要担心?
还来书院使绊子?
糊涂!昏招!
崔仁师心里这个气啊。
连带着他,也因为这件事,被孙伏伽呛的不敢吱声。
“这个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死了这么多人,也是白死,反倒是坏了自家名声。”
孙伏伽就仿佛没有看到崔仁师难看的脸色一样,自顾自的,喝口酒,不断的说着。
至于崔仁师说不说话,这重要吗?
崔仁师还是个君子,还是大唐的臣子,就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是为陛下,还是为他自家那些糊涂蛋了。
好好想想,他自己的名声,重不重要了。
经历过白天的事情,再加上今晚的这顿饭,孙伏伽已经决心要站在陛下这边了。
世家之人,并非他的同类。
而书院这些读书的学子,才让他回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一顿饭,崔仁师食不知味。
晚上,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孙伏伽倒是问心无愧了,一夜睡的安稳。
可怜了崔仁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天还没亮,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崔仁师本就没有睡熟。
“谁!”警惕的朝着门口望去。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崔仁师起身,朝着外面望了望,天还没亮,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敲自己的房门。
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走到门后。
“什么人。”
“三郎君,小的是长安族中人。”门外人低声说着。
崔仁师打开房门,对方将家族信物在崔仁师面前展示一番。
“进来吧。”
崔仁师赶忙让人进门。
“怎么回事?这天还不亮,你就这么来了?”崔仁师皱眉。
这庄子上,苏定方的人无处不在,即便是从长安来,等到天亮,也比现在来找自己要好的多。
自己的消息一定是送回了长安城,而长安城那边,在趁着城门关闭之前,此人就已经出城了。
这件事消息的来回传递,可耽误不得。
“三郎君放心,这交易区,赶路的人众多,即便是夜晚,也有不少人在此进行安顿,小的混在他们当中,住进了这客栈,在客栈里安顿下之后,才来找的三郎君。”
“你确定没人发现你吗?”崔仁师问道:“我可告诉你,现在整个庄子上,明里暗里,对长安城来的人,都颇有关注,苏定方手底下的人,可不是酒囊饭袋。”
“小人来的时候,注意着呢,没发现有人盯着小人。”那人说道:“三郎君的信,五郎君已经收到了,当初知道太子现身的时候,家中立马就飞鸽传书到庄子上,要求人撤回去了,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到现在,那鸽子都没飞回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废话,还能怎么着?被苏定方的人给射下来了。”崔仁师低声怒骂了一句:“要是没那鸽子,反而是好事呢,这下纸条都落在人家手里了,让我怎么查?”
“回去告诉五郎,这件事,想要到此为止,想要平息,主动去找陛下,磕头认罪。”
“是打是罚,崔家认了,本就是家中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不要让陛下主动找上崔家,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刺杀太子储君的罪名一扣下来,后果可想而知了,不想死,赶紧及时止损。”
“哪怕是崔家损失些什么,也无妨。”
崔仁师一宿没睡,琢磨到了,陛下势必要借着这件事,让世家妥协一些东西的。
与其等到陛下主动找上门,倒不如他们先去认错,如此一来,付出的代价最低。
无非是钱财权利,只要人活着,都能再挣回来。
可是等到陛下登门,那就是人命和名声。
不但命没了,名声也没了。
若是崔仁师自己,必然是名声比命都重要,更别说名声跟命都绑在一块了。
“三郎君,哪里有这么严重?”
“不严重吗?”崔仁师反问道:“五郎这次错了,大错特错!崔家,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还有,告诉五郎,这次,我会秉公查案,后续,家中按照我说的做,不要再自作聪明,否则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们。”
“行了,天一亮,你就离开吧。”
“如果苏定方的人找上了你,你就实话实说,提我的名字。”崔仁师说道。
“是。”仆从应声。
寅时刚过,东方的天际线便泛起一抹青色,远处山丘的轮廓如同浸在清水中的墨迹,在朦胧晨光中渐渐显形。
屋檐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房檐下一行湿润的水渍。
客栈酒楼的小厮,早就忙活了起来,一楼大厅之中,客人们在享用着早饭,吃完饭,一启程,又是奔波劳累的一天。
客栈后院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惊起槐树上栖息的麻雀。它们扑棱棱飞向天空。
“一大早,天微亮的时候,人就出发了,看样子,是要回长安城了。”
“去禀报将军。”
“好。”
两道身影从客栈后院离开。
崔仁师一宿没睡,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清晨孙伏伽邀请崔仁师下楼吃饭,都被崔仁师拒绝了。
此时的崔仁师,哪儿还有心思吃饭。
一门心思都在想,如何向陛下请罪。
五郎那里,不知道是否能指望得上,最好,他能够听自己的劝说。
此事不管其他家如何,认错挨打,将崔家摘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崔仁师拒绝了孙伏伽一同吃早饭的邀请,但是并不妨碍孙伏伽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