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几十年后,书院里的确是能够出一批人才,为朝廷所用,能够抗衡世家,可是,进入朝堂里的那些学生,他们之间,也会有师出同门之情谊,有同窗之谊。”
“在这种情况下,求人办事,也会发生。”
“另外,书院的先生,门生入朝为官,若是有些私事想要办,求到了当初的学生头上,学生给不给办?”
“就拿着承乾你的老师来说,他们家中有难处了,到东宫去,跪求你出手帮忙,你是否也很为难?”
“若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挥挥手,也就给办了,因为在你看来,无伤大雅。”
“但是同样一件事,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无伤大雅无关紧要了。”
“越是地位高的人,他们挥一挥衣袖,到了远方,到了地方上,说不定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地龙翻身呐。”
李承乾陷入沉思之中。
方才王叔提起假设,自己的老师也让自己帮忙,看在平日情谊上,或许,他真的会........
如此,也能理解阿翁对于武德老臣,为什么百般纵容,明明他们一直为难阿耶,阿翁却不说话,不表态。
因为实在是,张不开那个嘴。
也不忍心降罪于他们。
推己及人啊。
如果有一天,王叔需要自己帮忙呢?自己怎么可能会不帮呢?
“所以,你阿耶难啊。”李复感慨一句:“等到将来,你继承了你阿耶,到时候就真的能感同身受了。”
“哪怕是现在,在东宫,你去看你东宫的属僚,也是一样的,历来,东宫也算是一个小朝廷了。”
李承乾点头。
阿耶也是这么说的。
长安大街上,卖货郎挑着担子,一边走街串巷,一边不断的叫卖着。
专属于胡人商队的驼铃声,声声作响,驼峰间满载的琉璃瓶里,不知道盛放的是来自西域的美酒,还是离开时,带走的长安佳酿。
金吾卫巡逻的甲胄声,惊起路边张望的昆仑奴。
未时的东市正门,守捉郎刚卸下“金市“铜匾下的布绸,更换上崭新的,色泽光亮的新绸缎。
王珪的马车刚好路过东市。
看着热闹的东市,心中难免想起,今日陛下说的,自家那不成器的长子,在东市茶楼,妄议朝廷政策。
心中又是一阵气急。
“咳咳咳咳咳........”
车厢里传出一阵急咳声。
“主君,您还好吗?”坐在车架上的仆从赶忙掀起马车的车门帘,朝着车厢里望去。
王珪摆了摆手。
“无妨,赶快回家吧。”
王珪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疲倦过。
哪怕是武德年间被流放,也未曾如此心神疲惫。
到底,还是上岁数了啊。
只是家中两个孩子,尚且需要自己庇佑,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为他们挣得更多,等将来自己老了,走了。
两个孩子,又要依靠什么呢?
只是顶着一个王氏的名头,没有出众的才能,到最后,只会泯然众人矣。
“唉~”王珪深深叹息一声。
王家宅邸大门紧闭,王崇基依旧跪在祠堂里,心里祈求着自己的父亲早些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跪到什么时候去。
父亲已经去了翠微行宫,去求陛下,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王家的声望,陛下不会对王家如何的。
毕竟,他只是派人在书院周围见机行事而已。
就算是在书院捣乱,也不是什么重罪。
一个乡下的书院而已。
什么刺杀太子储君?还不是那泾阳王信口胡诌。
那泾阳王,当真是个小人。
王崇基心中愤愤不平。
他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青砖缝里渗出的寒意却顺着骨髓往上爬。
桌上那盏长明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
而书房里,王敬直虽然手上捧着书卷,但是心思却不在眼前的书卷上。
管家疾步走进书院的院落中。
“二郎君。”管家拱了拱手。
“可曾打探到了什么消息?”王敬直赶忙问道。
管家却是摇了摇头。
“这都十二个时辰过去了,按理说,父亲也该回来了。”
“许是因为主君如今身体不太爽利,路上走慢了些。”管家猜测道。
“那其他消息呢?”王敬直问道。
“听说郑家有点动静,但是具体是什么,却是打听不到,茶楼里的郑家小郎君们,对家中的事情,也是闭口不提。”
“莫要看茶楼里那帮人,平日里没个正形,以放浪为乐,可是真到了家中有要紧事的时候,他们的口风,也是一个比一个严实,想来是家中特意叮嘱过的。”管家说道。
事关家族,平日里再怎么不靠谱,在外面,嘴上也要有个把门的,不然什么话都敢说,只会为家族招来祸患。
王敬直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次,王家或许,没有这么容易就迈过去这道坎儿啊。
大兄他........真是为家中,惹了个大麻烦啊。
外面阳光炙热的很,可是屋内坐着的王敬直,一点都感觉不到盛夏的炎热,只觉浑身的冷意不断的发散。
各家的年轻郎君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嘴。
连讨论的话语都说不出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严重了。
毕竟,以长安世家纨绔的姿态,什么事儿,他们都敢多嘴两句的。
就像自己那没脑子的大兄一样。
思索间,院外小厮急匆匆的进来。
“二郎君,主君回来了。”
小厮禀报着。
王敬直听到这句话,陡然间觉得,心安不少。
这偌大的宅子里,主心骨,还是自己的父亲。
他“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去迎接父亲。”
对着管家说了一句,便急匆匆迈出了书房。
管家点头应声,立马跟在王敬直身后,往宅子门口走去。
王敬直走到前院的时候,王珪刚好在仆从的搀扶下进了大门。
“父亲。”王敬直赶忙上前,搀扶着王珪的胳膊。
“父亲身体如何?”王敬直关心地询问着,并吩咐仆从赶紧去请医者。
“无碍,无碍。”王珪顺了口气。
就是这两天,着急上火,气急攻心罢了。
能怎么办呢?烦恼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