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福林口中活着的那些是一些还很年轻的孩子。
穿过空荡的教堂、长廊,越往深处走,残骸就越多。失去呼吸的躯体上开着漂亮的花。大贵族偶尔垂眸看一眼,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笑着介绍那些墙上的画,再借此慢慢的介绍战争教会。
他好像是真心实意的接受了眼前的所有变故。
平静的不像话。
“我想二位应当都读过战争教会的圣典,”克里姆福林边说,边忽而看向索伦,“我记得,索伦先生曾经是席曼王国的公民?”
索伦点头。
他笑着说:”那您一定知道席曼王国创始人的故事了?伟大的国王恩尔弥特·席曼因海神的眷顾而得以积攒下令人瞠目的财富,他用这笔财富建立了属于他的王国,并向海神宣誓效忠。”
“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比如初创时期的海神教会没有足够的财富去施恩信徒,所以他们盯上了一些富裕的海盗。”
索伦慢慢睁大了眼睛:“初创?”
“看来您的历史学的不太好,”大贵族摇头叹气,“我听说教导您历史的是詹穆尔先生,他没有与您提过这些吗?那可真是他的失职。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们将我们现在所处的称为第一世代,往前数则分别是第二世代、第三世代……或许有第二十世代?哈哈,我不知道。”
索伦:……
他发誓自己真的学过历史,但那些历史大都集中在这个世代的国家、贵族,不会有人去深究之前的故事,因为深究了也只有“神明眷顾”这一个结果。
“决定这些世代的最主要因素就是,教会的消亡和出现。而这个过程往往快速又突然,不会给人多少反应的时间,好比现在。”
“在教会消亡后,不会再有人对信徒施加庇护,又因为其他的、各种各样的影响,事态会一步步越来越糟,直到能喘气的不足百万分之一。这就算这个世代结束。”
“而新一世代的开端则往往以神明的垂青为标志,有神明垂目注视,有信徒获得力量得以庇佑苟延残喘的那些,慢慢的扩大、再到教会成立。”
索伦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难以置信的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们这个世代,要结束了吗?”
“您可以这样理解,”克里姆福林笑着说,“不过,我为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而深感忏悔,我那时并未想到,还有仁慈的群星愿意垂怜信徒。”
“我现在只是想和您解释,为什么说是初创。最开始初创教会那些获得海神的垂青,获得了力量,但还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财富。”
克里姆福林笑着说:“不过……这也没什么,财富往往会流向握有实际力量的,历史兜兜转转走了那么久,只有力量才是唯一衡量地位的标准。”
“您也曾经为海神教会效力过,想必见过了不少危险,对吗?北帝国也有。帝国的领土广阔而几乎没有边际,但真正适宜人居住的,或者说有信徒集群的区域只占了其中了很小一片。在更远的无人区中,危险遍布。“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教会专门划定了一条路线供车队、行人穿行,偶尔会有不幸的人迷航,他们会在多日后成为军队或者教会的又一功绩。”
“所以,理所应当,他们要想办法感谢教会,避免自己成为功绩。”
这里功绩的实际含义、感谢的实际内容都不必赘述,索伦选择了沉默,但诗人说:“……听起来有违教义。”
“赞美您的仁慈,”大贵族笑眯眯的说,“很幸运,在教会消亡后,再也不会有无辜的平民被当成功绩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沐浴在群星的光芒下,迎接新生,我代他们感谢您的援手,赞美神秘仁慈的群星。”
他三言两语不离夸赞,简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虔信徒,但他不久之前分明信仰的还是战争之神,现在居然就可以不见任何沮丧的去赞美一位新神。
索伦深感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年轻,他就办不到,他刚到命运教会的时候见人就怂,如果他当时有面前大贵族的半分应变说不定现在就当上……等一等,还是不要当上的好。
见人就怂也挺好的。
人各有各的造化,对吧。
他偷瞄了眼诗人,正打算也附和几句赞美的时候,听见克里姆福林继续笑眯眯的说:“我们到了。”
“那些可怜的孩子通常是养在修道院的,”他边走边说,“修道院在宾格巷,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和教堂不在一起。不过事发的时候还是白日,所以有一部分孩子正在教会内帮工、学习祈祷。”
克里姆福林推开门。
这里也像个小型的教堂,里面是成排的椅子,最前方有高台,四处挂了画像,画像下是曾经点燃过但现在早已熄灭的蜡烛。
室内窗户紧闭,窗帘拉起,孩子们正歪七扭八的倒在前几排,闭着眼睛沉睡,胸膛因为呼吸而微微抖动,从交叠的位置可以判断出他们醒着的时候大概是蜷缩在一起的。
“真失礼,”克里姆福林说,“二位难得造访一趟,却没人能迎接二位,孩子们也都睡着了。”
“这里很干净,”诗人打量着四下,“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
“是的,这可能是我们懦弱的高层在临死前做出的最后一件好事?”克里姆福林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他慢吞吞走到那些孩子附近,弯腰看了看几个孩子的外貌,“他们被保护的很好。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活人了。”
索伦呆滞的重复了一遍:“没有,活人了?”
“不想自杀也会被冠以信仰不虔诚的名义逼着自杀。”
克里姆福林还是微笑着,用平静的语气、寡淡的描述说出最悚然的东西。
“换句话说,索伦大人,要是你自杀了,你底下的却不愿意自杀,你甘心吗?如果你甘心的话,我赞美你的仁慈,如果你不甘心……那结果就是这样了。”
诗人问:“为什么你还活着?”
“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克里姆福林说,“我想活着,我老了,但我还有那么多荣华富贵没有享受,也还有许多后代没能好好看看,我最年轻的小孙女刚出生不满一个月呢……虽然她冠的也不是我的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的。”
这段话看似回答了但其实什么都没回答,听起来倒像是投诚,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倒戈的这么快,还接受的这么坦然。
克里姆福林最后停步在第一排,转身,轻声说。
“我为两位介绍了这么多,但我还有问题想问问二位呢,海神教会的圣典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海神起源于群星,二位既然为群星传教,那又准备如何与海神教会交涉呢?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