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那骑士飞奔而来,自就被城门之处的人拦在当场,只听得枢密院相公在城楼上,脚步飞快就上。
一边上一边朝着城内去喊:“大捷,苏帅前线大捷,燕京大捷!”
却看那童贯已然走到了台阶之处,瞪眼就问:“你说哪里大捷”
那骑士正在上台阶,抬头一看竟是枢相在上,连忙拱手:“禀枢相,燕京城大捷!”
“哪里”谭稹探头也来问。
“燕京城,燕京城大捷!”骑士也是激动不已,拱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去。
就看童贯,只感觉一股子热血往脑袋顶上涌去,涌得童贯是头晕脑胀,抬手一扶那城垛,口中嘟囔一语:“哪里就到了燕京城了”
谭稹连忙也来扶童贯:“枢相,好似真是燕京城啊!”
那骑士已然把系在胸前的竹筒取了下来只管打开盖子,拿出报捷文书:“枢相快看!”
谭稹下意识也伸手去接,倒是手伸到一半,童贯的手伸出来了,他连忙把手又收了回去。
童贯接过文书,只管看了火漆印鉴,再把火漆一去,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是双手之间,又微微在颤……
看,快看,什么顿首拜见,什么枢相安好……
不看不看,赶紧往下看……
大军入燕京……
“哎呀……”童贯一口气舒出去,微微闭眼一下,再睁眼,再看……
“真入燕京了……哦,在燕京城外大胜辽骑,困住辽军……哎呀,好好好,苏子卿当真好将帅,好得紧,他领兵在前,着实教人放心,真让人放心得紧,大胜大胜,燕云光复……”
童贯一手撑着城垛,一手拿着信纸,时不时拿起来又看一眼,好似生怕纸张上的字会变,更又往天空看了看,低头再看了看。
又激动而言:“子卿教我去燕京,哈哈……子卿教我去燕京,走走走,备车备车……”
便看童贯脚步就往台阶而下,谭稹扶着左边来,那骑士连忙往右边去扶,好似架着童贯就往下走。
童贯还要说:“快快快,快些快些……”
那骑士岂能不快当真就使劲去架着童贯下台阶,童贯口中哪里还能不说话:“史书留名啊,一百八十余年之燕云,史书万代,子孙万代,青史来载,哎呦,快快快,车来车来……”
车自是就在城门之旁,只是这远行之事,那准备可不少,护卫军汉,来去游骑斥候,乃至粮草辅兵……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童贯如果动身,还要去信各方,把自己的行踪与日程要与各方说得清清楚楚,便是让各方都能及时找得到他这个指挥中枢。
若是指挥中枢“失踪”了,那还了得,真论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此时此刻,童贯都不管了,只管往自己车架里钻:“走走走,往北去,去燕京!”
一旁是谁自就是苏武的大舅哥程浩,程浩急了:“枢相,还待……”
“待什么待走走走,只管让他们快来追,公文之事,车内来写,走走走!”童贯连连挥手。
程浩愣了愣,那就吩咐吧,开口去喊:“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
这边车架当真就动,程浩还往后面喊:“快去知会……索超将军与张清将军,着他们带麾下骑兵速速赶来护卫,再让他们的步卒跟在身后,辅兵辎重一并跟来,莫要拖沓!”
身后自有亲卫去奔。
此时,倒是有点搞笑之事,那车架当真在走,身后有一人来喊,正是谭稹,他刚才是愣了一下没上车,此时不免就喊:“枢相,我还没上车呢……”
程浩立马来言:“等一等,好教谭相公上车来。”
只待谭稹上车了,童贯还在车上笑:“你自坐你的车就是啊……”
谭稹也来笑:“如此时刻,一人坐车,有何趣味枢相此番,真是天大的功劳了!”
谭稹如今,这心态真是大变,昔日里在江南,那真是意气风发,只以为自己当真就要一步登天了。
而今里,自完全不同,再看童贯,着实只能仰望了,说羡慕不是假,羡慕童贯太多……
羡慕童贯麾下真的有这么一班骁勇军将效死,羡慕童贯此时此刻,只管稳坐雄州城,前方燕京就下,载入史册的功劳已然就到手……
羡慕童贯早早提拔重用了那苏武,那苏武当真如此尽心尽力,搏命厮杀……
嫉妒与羡慕,一线之隔,却是天差地别,谭稹许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嫉妒的资格,唯有羡慕了……
程浩便也钻进了车驾里,伺候童贯公文之事,先要与东京再去报捷,还要取信前后各处军将,自己哪一日什么时辰从雄州出发的,走的哪条路,去哪里,来的书信往哪里送……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麻烦……
自也是程浩执笔来写,一边写,也一边激动不已:“枢相,这般不世之功,此番……”
程浩话说一半,便是而今也有几分城府在心,不能是那年轻人一般随口乱说,便又把话收回来……
童贯哈哈笑来:“无妨,此般不世之功,自当是如何封赏也不为过,你程家而今呐,东京高门也,那自是风光一时无两!”
程浩嘿嘿一笑:“许都是侥幸所得……”
童贯摆手来:“怎能是侥幸人与人之间,自是情义相通,你待人好,人待你好,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是哪般的世道,此理皆同,这不是侥幸,这也是你程家该得的……”
程浩点头,心中觉得很认可,只看童贯一眼,又去想那妹夫,想得几番来,心中莫名有一种甜美舒爽之感,便是车驾稍稍颠簸,他提笔写字来,也是下笔如有神。
也听童贯再道:“你小子啊,此番回去了,不,不等回去了,正经枢密院承旨,说升就升!”
程浩坐着,也连忙躬身一礼:“拜谢枢相抬举之恩!”
“此番该你的功劳,前后之事,你忙碌得从无差错,乃至后勤辎重之事,你也多有参与其中,日日禀报,尽心尽力,着实堪用之人也,往后这枢密院啊,外有苏武,内有你程浩,我大宋之军事,无忧也!”
童贯说得认真,不论哪个组织,都有一个干部梯队,这枢密院里的干部梯队,那还用选
但这话,童贯不是说给程浩听的,而是说给谭稹听的,童贯其实有预感,童贯毕竟年老,未来,十有八九就是谭稹接任枢密院,这事不全看功劳。
真论功劳,此番谭稹为副使,纸面上的功劳也不会少。
其实还是说的大宋而今的制度,阉人监军,在外,但凡作战,必有监军,昔日童贯就是这个差事到处跑,而今谭稹也是这个差事到处跑,天子之心,也就不难猜了。
谭稹也不曾真犯过什么错,虽然南征北战的,功劳并不是主要,但他只要不犯错,这事就差不了。
至于苏武,这天大功劳如何封赏,必然不可能直接往枢密院使去,最多最多,签书枢密院事,当然,也大概就是副使了。
往后的战事,童贯预料不了,童贯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看到未来了,也就看不到苏武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前景。
但这一步走到了,苏武与程家,也就算是在朝廷里站住脚了,往后不必什么人照拂,也当有他们的一份立足之地。
只在童贯看来,一切,也都完美了,完美的开始,完美的过程,完美的落幕。
谭稹自也听得懂童贯的话语之意,他得表个态度:“嗯,枢相说得在理,往后啊,枢密院里,内有程承旨,外有苏学士,兵事无忧啊!”
这也是谭稹的投名状,他给童贯的承诺,如此,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童贯之意,你按照我说的来,来日我也不给你下绊子,甚至也帮帮你。你若不按照我的意思来,至少我童贯活着的时候,你谭稹的日子必然好过不了,枢密院的事,也还待在天子面前去两说。
此时谭稹如此来言,童贯自也点头笑道:“谭相公啊,枢密院里很多事,路上容我慢慢与你来说……”
童贯为何忽然交代这些事
许就是六十七八岁的心气在这一刻,陡然就没了,最后一点心气也没了,也是这回之功,回去之后,童贯之荣,自也是无以复加,乃至什么郡王之位,也不是不能想。
心气一散,再想什么呢那就是光荣退休,不用干了,不用操心这些事了,人生高光到了顶,别无他求。
自就要开始安排“后事”,谭稹就在当面,岂能不先安排谭稹
谭稹只管点头:“后进末学,若是能得枢相指点一二,那真是再好不过,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谭稹现在也明白了,什么这相公那相公,要想在枢密院搞点事,别的谁来都没用,谁的话都是大饼子,唯有当面童相公才是正主。
把正主拜好了,伺候好了,后面的事才好说。
童贯笑着点头,却忽然又一语来:“也不知官家得到捷报,该是何等的高兴!”
谭稹只管来说:“那自是咱官家这份文治武功,自也是千古一帝之名也!咱官家之喜,当比咱们还要多得多……”
“哈哈……”童贯笑着,浑身上下,说不清的畅快非常,童贯转头又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程浩,说道:“要不……这般,承旨还是小了,都副承旨吧,上个从五品,穿个红袍!”
“嗯”程浩抬头来看,脸上惊喜自不用说。
官场之上,红袍,就是个分水岭,许多官员一辈子的分水岭,换句话说,上了五品,就可称为高官了,出去当个知州知府,回京那也是一个衙署里中坚力量,也就有了再往上走的渠道。
往上走,从四品、四品,出去就是转运副使或者转运使之类,入京那也是一个部门里的实权人物,见天子那是家常便饭,再升,那就是三品,一方大佬不在话下。
童贯之想,就是趁着天子高兴,超晋之事,当是不难,与其等着,不如趁此机会,一步到位。
童贯也怕自己时日无多,还怕往后这般的机会不多了。
程浩自就又要来拜,却是童贯抬手:“不必,你只管办差,速速办差!”
“是!”程浩按捺住心中无以复加的狂喜,只管赶紧干活,活干好比什么都强。
谭稹一旁笑着说:“好事好事,如此不世之功,超晋当也不难!”
便是都知道天子是个什么性格。
谭稹又来说:“军将之赏,枢相以为如何”
这事,是他们立马要考虑的事,这事也繁琐得紧。
童贯只管大手一挥:“且看子卿如何来报就是,只要子卿报的,一应都允,谭相公啊,这也是枢密院里人心之道也,你来日啊,但凡如此,麾下军将自对你无不用心!”
谭稹连连点头:“记下了,铭记于心。”
却是忽然谭稹面色上又尴尬一二,便是反应过来了,又道:“枢相,我不是那般意思……”
童贯来笑:“无妨,此番我算是功成名就了,回京之后,许就不怎么理事,这官名兴许还留,但这枢密院里的事啊,该是你了……”
这话当真口中说出来了,只看谭稹脸上,那激动溢于言表,本还是坐姿,立马爬了爬,双膝就跪,躬身大礼来:“枢相,枢相啊……晚辈……晚辈拜谢枢相大恩大德!”
激动狂喜只是其一,还有一事,只期望童枢相可万万不要改变主意。
童贯只是摆摆手:“不必如此,这枢密院若是真到你手,万万不要弄出差子来!”
“万万不敢乱来,枢相放心,晚辈再拜恩相!”谭稹换了说辞,恩相在口。
读书人兴许做不来这些跪拜谢恩之事,但太监却做来再寻常不过。
“好了好了,你啊,也不要记子卿昔日那些小小过节,当与他好生相处才是,他这个人,最是感恩,只要你待他好,他待你,自也不会差,军中哪个不说他义薄云天,昔日小小捉弄与你,不免也是情义所致,他是为我鸣不平,你当时知晓这些的……”
童贯语重心长。
谭稹此时,只管点头来应:“岂能不知哪个不说苏帅义薄云天昔日是我失礼,岂能怪他如今拜了恩相,我自与他,是自家兄弟,亲近还来不及!”
“好,这话不差!”童贯很满意。
却听身后健马轰鸣而来,程浩停了笔,探头出窗去看:“是那索将军与张将军拍马赶来了,倒是来得快,拢共七八百骑……”
索超与张清,本被苏武推荐在大名府知府李纲麾下听用,便也是押运粮草到得雄州,因为与苏武的关系,自也就拜见了程浩,也引见到了童贯当面。
而今,恰好来用,便是旁人着实信不过,这一路去,许也还有一些什么乱兵乱民之事,还是要用自家人放心。
至于雄州那什么十几万大军还要开拔,也不知还要拖沓几日去,只管军令送去,容得他们慢慢拖沓就是,许多事,连程浩都知道,强求不来。
索超与张清到得车驾旁来拜见,车窗里,童贯倒是笑脸看去,点头来说:“路上就拜托二位来,要快走,早间早起一个时辰,晚间不到落夜不宿营,一路也不进城,快快到得燕京城去!”
“得令!”二人拱手,退到左右。
只管是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就笑,捷报是路上来的时候听到的,此时又到枢相当面伺候。
当真是喜不自禁,喜的是苏武之大功,喜的是这前程好似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