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副组长...”
钱博文扭过头来,缓缓扶着桌子坐下,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戴歪了,他一面扶正,一面看着面色阴郁的邓毅飞。
邓毅飞也抽出一把椅子,抿着嘴,给钱博文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安慰道:“你啊,就是太跋扈,这个竹石清,我倒是有些了解,你知不知道上海的先遣组?”
“先遣组?学生不知。”钱博文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抓起杯子,轻轻抿了口水。
邓毅飞扭头看向窗外,沉沉道:“在淞沪开打之前,张治中将军为了确保淞沪一号作战计划的实施,派了一个先遣组先行入沪,执行特殊任务,而这个竹石清,就是其中的副组长。”
“原来是张治中钦点的...”钱博文心有余悸地放下杯子,眼神空洞,“但张治中现在已经下野了...”
“我调查过此人的背景,他是参谋部明泉的学生。”邓毅飞斜了钱博文一眼,幽幽说道。
“是程总长那个最得力的海归高干?”
钱博文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误了大事,如今正是战时,军委会参谋总部的地位可想而知,真要是得罪了参谋部那帮人,就是在老蒋旁边嚼舌根子都能玩死自己。
邓毅飞闭着眼点点头,叹道:“这个竹石清的本事我是见过的,就算是靠偷奸耍滑,你也玩不过他。再者,如今时局紧张,正是用人之际,没有必要在此时...你明白吗?”
“明白了。”钱博文认真地点点头。
“明白就好。”邓毅飞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整个人挡住了射进来的半数阳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剪影,“四川的杨森,马上也要抵达淞沪了,你最近多做些功课,随时准备报到。”
“川军?”
“对,相比于竹石清,这里更需要我们。”邓毅飞竖起一个手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中央军怎么内斗,那都是咱们自己的事情,但川军不一样,他们原本就是盘踞一方的土军阀,平日里蔑视中央,不服管理,其将士骄横跋扈,地痞流气,像这种地方,是领袖最不放心的地方。”
“学生明白了。”钱博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经过一昼夜的洗礼,仓永辰治再度派军队入驻杨行的时候,这里遍地都是尸体,山本大队长的尸首就安安静静地搁在指挥部里,旁边还有功能正常的一部电话。
戏谑的是,派去增援楚庄的两个中队倒是没有大的损失,在吉田的率领下,他成功带着将近三个中队,撤到了江湾。
事情传到了位于宝山的第五旅团旅团长片山里一郎少将的耳朵里,不禁感到震怒。
堂堂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怎么会被中国军队如此轻易地歼灭了半个大队?还击毙了职业出身的大队长?
片山里一郎将载着这则电文的文件夹愤怒地砸在地上,鹰森孝与仓永辰治两个联队长以及参谋山口陆在旁边默默停留着,脑袋低着,眼睛看着地面。
“有没有查清楚,到底是哪支部队袭击了杨行!?”
震怒之余,片山里一郎环视四周,面色复杂地问了句。
山口陆缓缓上前一步,抬起脑袋,正色道:“报告旅团长!经过现场战斗情况勘测,推断敌人属于南京军德式部队,按如今的战局,最有可能的是宋希濂的36师。”
“胡说八道!”片山里一郎厉声喝住,用手愤恨地捶了捶桌面,“今天,36师还在和29旅团在江湾作战!这其间的所有交通线都在皇军的手中!”
“是!”
山口陆真恨自己出来接这个话,赶紧摆出一副挨打立正的态度,真挚地低了低脑袋。
“我知道是哪支部队。”旁边鹰森孝的声音缓缓浮起,“我和山口君一起到过杨行,看了现场,我敢保证,这伙支那军就是当初镇守宝山的那支。”
“宝山那支不是被你们歼灭了么?”
鹰森孝摇摇头,快步走到沙盘边上,举起指挥杆,画了一条从宝山到杨行的路线:“并不是,宝山的守军突围了,如今我军占据了杨行,敌人要想攻击仓永君的防区,要么走罗店东进,要么沿刘行北上,但罗店如今三面被围,支那军已呈溃败之势,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支军队的驻地,在刘行。”
“刘行...”
片山里一郎眯着眼看着这实景沙盘,沉沉出了口气,随后恍然大悟道:“不错,难怪航空部队始终没有侦测到这个方向有中国军队集结。”
“旅团长。”鹰森孝微微一笑道,“刘行是中国军队防守的薄弱处,何不派遣一支奇兵,直插刘行,攻袭嘉定,切断沪宁公路?”
“鹰森君。”仓永辰治叫住了鹰森孝的发言,“旅团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部队分出来了,全部都放在罗店,支那军的反击一日比一日凶猛,否则杨行我也不至于只留三个中队。”
片山里一郎点了点头,赞同道:“仓永说的也正是我想的,刘行,四面丛林密布,向东,还毗邻蕴藻浜,这里没有成熟的交通线,在兵力不充裕的情况下,打这里,并不划算。”
“将军。”鹰森孝心一横,继续说道,“支那人的报纸从早上到现在都在吹嘘昨晚的战况,打掉刘行这支部队,就是对帝国最大的贡献!”
片山里一郎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想顺手拿下刘行,只是相比于刘行,罗店显然更具备战略意义,只要突破了罗店,立刻就能南进切断沪宁公路,到那时,就能形成对整个淞沪南京军的侧翼包围。
但舆论的压力的确又悬在头顶,中午的时候,师团长藤田进中将还专门为此事训斥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