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在一众低迷而沉默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
竹石清怔了一下,细眼瞧去,居然不是各位主力连长,而是炮排排长赵宇。
“你发什么神经,赵宇。”
还没等竹石清开口,旁边的于彦君就出言压制道,“你没看见南边都打成了什么样了?就不到二十分钟,我就折了一百多号人!一百多号人呐!”
赵宇咬紧了腮帮子,沉沉出了两口气后,直视竹石清:
“营长,河面上已经没有桥了!只有一片片浮木块,要是过河,伤兵们怎么办?我们的给养和库存怎么办?”
此话一出,现场似乎有些凝固,众人都不说话,只剩下营外越来越近的枪炮声。
竹石清抿了抿嘴,抬眼道:“你小子,舍不得你那十几门炮就直说。”
赵宇一怔,缓缓坐下,声音也弱下去不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不能说没就没了。”
旁边的许大勇像是遭了激励,顿时砸桌说道:“是啊,营长!咱们算来也有上千号兄弟,跟他们鱼死网破!就算是拼大刀片子,我们也有信心把鬼子打回去!”
“这次我拿出全部炮弹支援兄弟们!”赵宇腾得又站起来说道。
“行了行了。”
竹石清赶紧手势做了个下压的姿势,“敌在暗,我在明,正面硬拼,不是明智之举,你们记住,战争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装备,而是人,打鬼子最重要的,是在场的诸位,过河不是怯弱,而是转进。”
众人听了这话,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东面是第十一师团的地盘,十一师团刚遭失利,此时应当还寻思着复仇,我们正面迎击,岂不是往枪口上撞?”于彦君说道。
“重藤支队和第十一师团隔河而治,其一势如破竹,攻城拔寨,风头正盛,另一辎重被劫,联队被灭,可谓谷底,一盛一衰之间,必有嫌隙。”
竹石清背着手说道,
“组织交错之间,难无隔阂,明知西面组织有序,铁板一块,倒不如过河,搅乱他们的指挥系统,在夹缝中寻求生存,只要找到一条南下之路,便可同友军汇合,从而破局。”
“三营那里有浮桥,可以走三营那。”预备营唯一的“外人”齐华宇赶紧补充道。
竹石清点点头:“我知道。”
“营长,那我们现在?”
“别急别急,让我好好想想。”竹石清摆了摆手,颠着步子一直在地图前面徘徊踱步,他心中固然有了一个想法,但要落实下去,还需要完善许多细节,他猛一抬头,几个连长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万俊,带你的人,把二连换下来。”
“是!”万俊敬礼离去。
“于彦君,你部撤下来之后,立刻前去转移伤员,同时,去观测蕴藻浜东岸的敌情,但不许打草惊蛇,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是。”于彦君颔首答道,随后领着齐华宇走出了营部。
“许大勇,你还有多少人马?”
“百来号人。”许大勇应道。
“好,你不是一直念着那批缴获的鬼子的冲锋枪吗?”竹石清期待地看着许大勇,右手伸出,还拍了拍他的肩,搞得许大勇赶紧立正,身子站得笔直,“两百条枪都是你的,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许大勇眼睛一亮,整个人的血液霎时被调动的喷张难耐,上一战部队大规模减员的烦恼一扫而空。
要不是于彦君和万俊已经先行离开了,否则非得原地争风吃醋不可。
但竹石清作为顶级端水大师,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你带着一连,在我军撤退之际,率先朝西南方向杀去,营造我们向西突围的假象。”
“啊?”
许大勇一愣,“营长,那我还有活路吗?”
“有的,有的。”竹石清微微点头,嘴角带着笑容,“你去西面的时候,跟李鸣宇也说一声,让他按我们劫击记者团的路线,向西北方向突围。小鬼子不会那么容易让你们出去的,你俩稍微演一下,佯装不敌,败退回林家宅即可,到时候我们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开始渡河,你们继续执行断后任务。”
“哦——”
许大勇摸了摸脑袋应道,“营长,仗打完了,枪要还给你吗?”
“不用。”
“行,我干了!”
许大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端起桌上的瓷碗,倒上一满杯水,全当是酒一般咕咕就给喝了个干净。
说完,他就夺门而出,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营部再次回归寂静,只剩下于阳和德川楠收拾各种东西的窸窣声。
竹石清则是再次伏案,在同样的一幅草图上圈圈画画。
“营长,司令部来电说,已经调集蕴藻浜沿线的部队向我们靠拢,让咱们向南突围。”于阳忽然说道。
“要有人来,早他妈来了。”竹石清冷冷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抬一下,随后昂首问道,“于阳,你搞定了出去看看,通信班把电话线修好了没有?待会要是电话打不出去,那没法协调指挥了。”
“行,我搞定就去。”
....
凌晨一时,林家宅内部纷乱不已,有人在灭火,有人在库房里搬进搬出,有人在抬担架,有人正在沿着街道抢修电话线,一街之隔的青云街,警卫连正在和日军对峙厮杀,局面可以说是极为混乱。
被炮弹炸得墙体歪斜的营部,院子里也正在燃烧着带不走的文件资料。
一个提着工具箱的战士快步跑进院子,冲着里屋喊道:“报告营长,和外线的电话线接通了!”
“好!”
竹石清大喜过望,立刻回身抓起电话,摇柄数圈,须臾之后,电话接通,对头是李鸣宇的声音,“李鸣宇!听不听得见?”
“能听见,能听见营长!”
“情况怎么样?”
“放心!小鬼子火力不猛,我能顶住!请营长放心!”
竹石清顿了顿,告之道:“待会许大勇到了,你听他安排,关键时刻,别犯楞!”
“是。”
李鸣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道。
合上电话,竹石清才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起自己随身佩戴的驳壳枪,以及始终靠在墙边的中正式。
十秒后,他猛地坐起,一字一顿道:“事不宜迟,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