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石清,宋明阳,方文坚仨人扭头对视一眼,默契使然点了下头。
“出发!”
一声闷吼发出,接着便是紧凑的脚步声。
陈家行,大队指挥部。
野比没有入睡,而是抱着一卷书在灯下看,帐外蝉鸣悠扬,但他只觉得是无休无止的噪音。
一想到明天该死的酒井支队就要接替指挥,自己还得为他们鞍前马后,野比心中便一万个不痛快,他宁愿去血肉横飞的蕴藻浜前线,也不肯屈之于他部门下...
甚至,他还有些愤怒。
愤怒白天的连番进攻下,杜行的石村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支援!野比不禁内心暗忖:若不是石村胆小如鼠,过于谨慎,恐怕顿悟寺已经是囊中之物!
谁先到达蕴藻浜河边还是另一回事。
“真是个八嘎呢...”
野比忍不住骂了一句,再低头看书时,发觉自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顿时火气一起,将书扔在了桌上!
砰!
哒哒哒哒哒!
刹那,东北方向像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枪声。
帐门口处的两个警卫翘着脑袋往那个方向瞧去。
“怎么回事?”
野比从蹲跪式直起身子,穿上木屐,咚咚地往帐外而去,右手呈掌状贴于眉心,作了个眺望的姿势。
东北侧隐隐有火光闪烁,窸窣之音有如子弹离膛。
“杜行方向...”
野比喃喃嘀咕了一句,这时,副官飞快跑来汇报道:“阁下!好像是杜行的石村支队和支那军交上火了!”
野比瘪了瘪脸,甚至懒得搭理,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去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哈依!”
副官连忙应了一声,疾步迈入帐中,摇响电话,置于耳边,须臾之后,“莫西莫西!这里是陈家行!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副官别的没听见,只听见一阵嘈杂,像是有十几挺机枪正对着指挥部扫射!
搁下电话,副官快步赶到门口,汇报道:“阁下,如果判断没错,是支那军正在向杜行发起进攻。”
“进攻!?”
野比有些不信,川军那个装备,如何进攻?但他飞快地将此事同下午的安田中队联系到一起,他立刻意识到,正面没准有支那军新生力量的补充,于是,他转身开始穿军装,同时命令道,“全体警戒!让桥头沟的炮兵大队,迅速进入准备阶段,随时要能开火!”
不得不说,野比的反应速度,是同级指挥官中较快的。
一个问题直接让他警惕起来,那就是,中国军队为何进攻杜行而不是陈家行?
莫非又是中国人最喜欢玩的那招...那招叫什么来着?野比扣了扣脑袋,想了起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黑暗中,方文坚举着花机关一路扫射着冲向杜行,借着赵宇炮排的滚堂炮,霎时将杜行的正面打得亮如白昼!
二营营长赵全生头一次抓着花机关,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就到了高潮,嘴里连连感叹:“瓜娃子,这比啷个捷克式要好用多了哇——”
遭到进攻的石村感觉莫名其妙,杜行这边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突然遭到了袭击?
枪响那一刻,石村赶紧拔出王八盒子从指挥部里跑了出来,带着两个中队长飞奔至前沿阵地,但杜行外线哪里叫阵地啊,也就是街巷围成的小土堡罢了,在赵宇一轮炮击,当即垮塌了不少,如此能见度之下,他也看不清中国军队的数量,只能看见绵延不息的枪焰,以及那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
哒哒哒哒——
这声音没有停过!
嫡系!肯定是嫡系!
石村大队的后续人马还没补上来,正面几乎就要被突破了,赵全生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指挥全营抱着枪开冲,却被方文坚一把拉住。
“别急!”
“怎么了?”赵全生一愣,指了指通口处,“鬼子顶不住了!”
“我们只是打了一个袭击,现在冲进去,就得和鬼子混战了,不划算,拉开安全距离,以火力封住路口,占据有利地势就行,等营长那边动手!”方文坚解释道,随后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预备营的战士心领神会地呈半蹲姿散在两侧,尽可能让出正面射击区。
“这叫做交叉火力。”方文坚解释道。
“明白了,明白了。”赵全生获益匪浅地点点头,转头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你们!学啊!”
才打了二十分钟,石村快一个中队就被这弹幕所熔化,他自知中国军队是有备而来,遂而亲自跑回指挥部,匆促地摇动把手,将电话打向野比。
“野比君!野比君!我部受到支那军袭击,支那军火力凶猛,万望增援!万望增援!”
野比赶紧将话筒拿远了几分,石村这小子的声音实在太大...
片刻之后,野比才把电话搁在耳边,安抚道:“石村君,稍安勿躁,支那军此时进攻,正是因为我军航空兵和观测气球无法起作用,明天,酒井支队的大队人马就要到来,你只需坚守一个晚上,耗走这帮支那军,就万事大吉了。”
对头的石村有些蒙圈,他搞不明白为什么野比此刻还在冷嘲热讽,真是不在枪口下不知道尿急!
“野比!你!”
野比微微顿了顿,寻思着这样似乎也确实不好,于是提议道:“田村,我手上兵力无多,不如这样,你带着部队暂时撤出杜行,我命令重炮大队炮火覆盖杜行...”
这话一出,石村没有再说任何话,直接摔了电话。
“这个石村...”野比无奈地摇了摇头。
轰隆——
轰隆——
苦笑还没有停下,外面的几声爆炸就把他也吓了一跳,他忙不迭跑出帐外,副官再度来报:“阁下!支那军!支那军进攻了!”
“川军吗?”
“不是....也是!”副官答道。
“到底是不是!?”
“敌人有两种军服!”
轰隆——
又是一声爆炸,野比耳朵灵光,立刻听出这绝不是川军的那种土制手雷!
再回头时,陈家行东北已经火光冲天...
“应战!应战!”
野比一下子怒火中烧,拔出枪就要往前边去,临走时把副官一推,吩咐道,“去通知炮兵,开炮!开炮!”
正面,于彦君以预备营几人封住两翼进行火力压制,正面,以三营为主力,将十余箱手榴弹一字排开,他下的命令也就一个字:扔!
竹石清和宋明阳在他们侧后方三百米的位置,他们身后,是于阳,齐泓,李鸣宇,赵明辰以及靳瑞风的警卫排。
事实上如若方文坚带着的是满配预备营,那现在就直接打进杜行了,压根无需等待于彦君所部迂回,但首战至关重要,竹石清需要他们严格执行命令以保证万无一失。
“时间差不多了。”
竹石清和宋明阳同时看了眼表。
“准备动手!”
一张大手挥下,三十余人的队伍开始猫着身子往草灌区里钻,并向门头沟日军炮阵所在地一路跑去。
带路的人是于阳,这是白日里他打掉日军系留气球的地方,而据他回忆,炮阵就在气球方圆一里地内。
一路的矮草几乎要被这帮人给踏平了,于阳四下观望,宋明阳居然默默地掏出罗盘...
“那里!”
俩人异口同声,竹石清循声望去,微弱的火光掩映在植被之后,拨开草堆,鲜亮的火色映入眼帘,右侧,于彦君的进攻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鬼子正在往那个方向移动。
炮阵上的鬼子叽里呱啦地说着,只可惜众人听不明白说的啥意思。
竹石清刚准备动手,忽然一个身躯照入视野,像是个日军军官,在这条小道上逆行,瞄准了炮阵一路飞奔。
“先把这家伙打了。”竹石清指着那道残影说道。
“我来。”宋明阳举起中正式,瞄向那快速奔走的鬼子....
砰!
扳机扣动,鬼子副官应声而倒。
“不赖。”竹石清小声夸道。
“上!”
哒哒哒哒哒——
警卫排战士一哄而上,前边正在拧角度的炮声和观测兵还没来得及抄家伙就死了一片,整片陈家行都陷入一阵枪炮声中,许多鬼子还摸不着头脑,只感觉四处都在乱战。
仅两三分钟,炮阵当场的鬼子就被肃清干净,比人还高的榴弹炮被川军将士们收入眼底,他们跑到炮管边上,顺着那道棱线摸了上去:“真舒服啊...”
“炸啊!愣着干什么!”
宋明阳转头骂了一句,随后掏出手榴弹,拉响引线,往炮管子里一塞。
咕咚一声,手榴弹沉入膛底....
轰隆一声!
炮管子便开了花。
“管用!”宋明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赶紧有样学样。
警卫排战士那叫一个兴奋,三四人就找准一门炮,什么榴弹炮,山炮野炮,准备毁个干净。
“等等等!”竹石清赶紧拦住其中一个,提醒道,“别用那土制手雷!用手榴弹!这个时候,别扣扣搜搜的!”
“别忘了这个!”
宋明阳也吩咐一声,指向了地上的弹药箱,“板子底下夹一根,拉完就撤!快快快!”
呲啦一声...
数秒后,爆炸声滚滚而来,火光照耀下,只留下众人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