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阁下——”
苏州,日本华中方面军总司令部的扩大会议厅内,总参谋长冢田攻少将正在向北线暂一军(原上海派遣军)以及南线第十军的各位军事主官,各师团长、旅团长、支队长进行战况讨论,而此时,一则最新消息由机要处上呈至左侧席首位暂一军军长藤田进中将的手里。
藤田进眯着眼接过电文,看上一眼,面色微变,此时右前方的作战地图前,冢田攻仍在声情并茂地用指挥棍敲打着图上的各处要点。
藤田进没有破坏现场的秩序,而是轻轻起身,挪步到自己左边旁听席上的总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的跟前贴耳低语一番。
坐在松井石根右手边的,是当今昭和天皇的姑父朝香宫鸠彦王,听到俩人说话,也丝毫不避讳地凑近来听。
隐隐只能听见“竹”什么的一些字句。
“情况确定了吗?”松井石根听了半晌,面色阴郁地问道。
藤田进回道:“楠木部长发来的消息,应当错不了。”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松井石根叹了口气,“居然一次又一次让此人逃脱——”
“不过,能确认的是,目前南京城内的诸项工作,基本上都是竹主持。”藤田进补充道,“我对于此人倒是有些了解,在淞沪会战里他就十分活跃,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前阵子湖州战役,又给第6师团带来了巨大伤亡,也因此,支那军川军21集团军得以在广泗站稳脚跟,此时仍固守着阵地。”
这边仨人在讲小话,但实际上声音并不小,加上参谋长冢田攻扭过脑袋看了一眼,语声渐停,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听到话里提到了自己,立刻开口问道:
“Oi!藤田,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啊——”虽然谷寿夫嘴上带着笑意,语气也极像一句玩笑话,但此言却表露着其真实的内心活动,毕竟,南北两线的日军的军备竞赛早已展开。
见状,松井石根索性就将此事直接搬上会议桌,纳入作战会议中的一环,也省得旁边的朝香亲王疑神疑鬼。
“藤田,这个情况你来说吧。”松井石根摆了摆手。
藤田进抿了抿嘴,撤身到自己的位置上,环视众人,举起电文讲述道:
“诸位,特务部部长楠木少将传回情报,南京的刺杀行动暂时失利。”
“刺杀?”国崎支队的指挥官国崎登蹙眉看向藤田进,“藤田长官,你还真让特务部那些人去处理支那军那个年轻军官?一个中校,居然需要我们帝国皇军以这种手段去赢得什么?”
事实上,现场诸多日军将领都和国崎登有着同样的想法,这个叫竹石清的军官并不是国军的高级将领,而且“乳臭未干”,像国崎登这种新加入中国战场的指挥官不会理解藤田进为何要这么做。
藤田进以前也这么想,直到特务部的楠木将详细的报告交到他的手上,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以说从刘行战役开始,第3师团的大小失利中,都少不了竹石清的参与,或主力或侧击,也可能是一种冥冥中的玄学,不论如何,至少目前的事实是如此。
“国崎君,话不能这么说。”藤田进还是干笑着回应,“你我,以及在此诸位,何尝不是从佐官成长而来?竹和支那军其他军校生不同,他更为善战,也很狡猾,又深得蒋的信任,淞沪里,给蝗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那也不至于...”
国崎登还想再说,却被旁边第十军军长柳川平助伸手拦下。
听了半晌的他把手往身后副官那一伸摆,副官迅速从随身公文包里搜出一沓材料,放到柳川平助前方的桌面上,柳川平助微笑着看向众人,首先他赞同藤田进的说法:
“诸位,藤田君说的没有错,我对于此人也是极为感兴趣,上次湖州一战,第6师团的两个联队遭遇到了一些失利,我让华北的土肥圆也搜集了一些情况,有一些地方很有意思,今天借这个机会不妨和大家分享一下,藤田君,可以么?”
“请——”藤田进右手一托道。
“情报显示,竹石清此人主要接受的是德国军事理论和素养的培育,因此,此人用兵,具有一定的现代性与先进性,尤其善于运动与穿插,他的教官,正是六年前蒋介石政府派送到德国军校学习的明泉,回国之后,明泉一直辅佐蒋介石的德国私人顾问法肯豪森进行军队改编,同时,他们在今年年初开办了一个名为【参谋总队】的军事培训班,竹石清则是其中成绩优异的学员。”柳川平助娓娓道来着。
旁边的军官顿时安静下来,国崎登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柳川长官,所以说这个竹,只有半年的军事生涯?”
“可以这么说。”柳川平助眯着眼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的是,此人天赋异禀,如藤田君所讲,重藤千秋、酒井源太郎、吉住良辅、山室宗武,包括我们第十军号称所向披靡的谷寿夫将军,无一不在此人的指挥下吃过亏,但最近,南京和重庆频频传来消息,南京内部正有一股力量,正在颠覆混乱之局面,造金陵之新生——诸位不要笑,这是特务部电文上的原话,一字未改。”
“所以说,此人治政也有一定的造诣?”全程旁听的朝香亲王也开口道。
“是这样——朝香宫殿下”松井石根扭头回复道,“一周之前,内线人员告诉我们,蒋介石无意坚守南京,要我军从速击垮南京卫戍军,彻底灭绝支那军的抵抗意志,但就在昨天,蒋似乎改变了主意,国民政府已经命令军政部在江北构筑补给中心,要和我军作相持之势。”
“有这样的事?”朝香宫亲王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蒋为何如此重视这个年轻人?我在来中国前,振武学校的军官告诉我,蒋这个人疑心很重,往往用人以资历与服从为首要,如此看来,倒是有些出入了?”
“不不——”藤田进赶紧纠正道,“殿下,说得一点没错,蒋的确是如此,但南京的情况特殊,我想蒋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之效,其心态多半也是用则用之,楠木之所以策划暗杀,也是希望我们正面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用他们的话来讲,此人是支那军中少有的【明白人】。”
言罢,藤田进将自己掌握的所有资料公开示在场众人,其中包括了竹石清近一周以来在南京进行的战时体制构建——
包括了浮桥搭建、民工征调、战时用粮、城防工事修筑、部队整编、代兵以民、统战宣传等等,每一条都对正面进攻十分不利。
看完之后,众人沉默不语。
逐渐脑子里都认可了藤田进的说法,这个竹石清,必须要弄死,别说是当中校要刺杀了,就算是像六子那样被老蒋软禁了也得干掉啊——如此风险岂能稀里糊涂留到未来?
“但奇怪的是——”柳川平助看向藤田进,“土肥圆那边没有查到此人的身世信息,没有资料能证明此人是将门之后,也无法判断此人和蒋介石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藤田进一怔:“柳川,你这话倒是颇有些提醒我,我藤田不相信有什么横空出世,此人我们还得继续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