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医院的路上,卓西度经过农场财务科。他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走了进去。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农场的节奏。卓西度正在病房帮韦母整理衣物,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韦老师!你们班张小花发高烧了!\"
韦国强抓起雨衣就往外冲,卓西度紧随其后。雨中,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学校宿舍,只见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
\"得送医院!\"韦国强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场部拖拉机去县里了!\"生活老师急得直搓手。
卓西度二话不说蹲下身:\"我来背。\"
雨中的土路变成了泥潭。卓西度背着孩子,韦国强在旁边撑着伞,两人艰难前行。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打湿了卓西度半边身子。小女孩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后,让他想起大学时那个中暑的下午。
\"坚持住,快到了...\"韦国强气喘吁吁地鼓励着,不知是对他还是对孩子。
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只不过这次,角色互换了——是他在背着病人,韦国强在旁边守护。这一奇妙的镜像让卓西度心头一热,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县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像黑暗中的灯塔。医生诊断是急性扁桃体炎,打了针青霉素后,孩子的烧渐渐退了。
\"幸亏送得及时。\"医生摘下听诊器,\"再晚点可能引发肺炎。\"
回农场的路上,雨小了。小女孩在韦国强怀里睡着了,卓西度撑着伞,两人并肩而行。
\"西度,谢谢你。\"韦国强突然说,\"今天...像回到了大学时候。\"
卓西度点点头,没有告诉老友,此刻他心中正翻涌着更复杂的情绪。前世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韦国强在农场的生活,那些默默坚守的日日夜夜,那些像张小花这样被改变命运的学生...
\"国强,我明天要回深圳了。\"卓西度突然说。
韦国强脚步一顿:\"这么急?妈还没出院...\"
\"店里离不开人。\"卓西度没提陈伟明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有外商要来谈合作。\"但我会常回来。伯母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
\"什么?\"韦国强猛地转身,\"你交了多少钱?\"
卓西度避而不答:\"我在财务科设了个教育基金,专门资助贫困学生和改善教学条件。你是管理人,需要钱直接去支取。\"
韦国强瞪大眼睛,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正经生意赚的。\"卓西度笑了,\"放心,每一分都干干净净。\"
韦国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我替学生们谢谢你。\"
\"不用谢我。\"卓西度望向远处农场的灯火,\"要谢就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坚持来这里教书,我根本不会想到要帮这些孩子。\"
这是实话。前世的卓西度功成名就后,捐过很多钱给名校,却从未关注过偏远地区的教育。直到参加韦国强的葬礼,看到那些痛哭的学生,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卓西度去病房向韦母道别。老人已经能坐起来了,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放:\"西度啊,有空常回来。国强嘴笨,心里可惦记你呢。\"
韦国强送他去车站。路上,两人经过学校,看到工人们正在用卓西度换来的油漆粉刷外墙,几个老师兴奋地讨论着如何分配新到的教学器材。
\"看来我走后,这里会变个样。\"卓西度半开玩笑地说。
韦国强罕见地笑了:\"是啊,就像你说的,时代在变。\"
班车进站时,韦国强突然塞给他一个布包:\"路上吃。\"
卓西度打开一看,是四个煮鸡蛋和两个烤红薯——大学时他们春游的标配。
\"国强,\"卓西度上车前最后回头,\"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来深圳找我。\"
韦国强站在晨曦中,身影挺拔如校园里的白杨:\"我会坚守在这里。但你记住,无论多远,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班车启动的瞬间,卓西度看到韦国强举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大学军训后他们之间的告别方式。他赶紧抬手回礼,却摸到了脸上的湿润。
车子驶出农场,卓西度打开车窗,让晨风吹干眼泪。背包里,除了韦母织的毛背心,还有一份名单——韦国强整理的二十个最贫困学生的资料。这是他们昨晚商量好的,卓西度回深圳后,会按月寄钱资助这些孩子。
名单第一页的空白处,韦国强用他那笔漂亮的楷书写着:\"为千百万人创造幸福的人,历史承认他们是伟人。——马克思\"
卓西度轻轻抚过这行字,想起大学时他们躲在厕所里读禁书的夜晚。那时的他们,一个理想主义,一个务实理性,却都怀着改变世界的热望。如今,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目标从未改变。
班车转过山坳,农场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卓西度掏出笔记本,开始规划回深圳后的工作:扩大店面、注册商标、建立稳定的供应链...每一项计划后面,他都特意标注了\"教育基金\"的筹资比例。
前世的经济学知识告诉他,商业的成功可以用数字衡量;而此刻心中涌动的情感却在诉说,有些价值,远比利润更值得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