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点敲在窗台,像是在提醒人们,即使系统已经学会了倾听,也不代表每个人都已经学会了说出心事。
祁峥已经第三次关掉桌上那盏老旧的感光灯。
“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赵瑜的声音从远端传来,是她特意设定成“非会议通道”的直连请求。
“我看了你这些天提交的系统修改意见。太犹豫,太圆滑了。”
“你以前写的代码,是刀子。现在像一条裹了棉的绳子。”
祁峥半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半天才回:“你上次那个病房陪护模型……我看了。”
赵瑜那边沉默了几秒:“你哭了?”
“没有。”他低声说,“但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给那个AI写‘适可而止’的判断逻辑。”
“它每次都陪着那个老人说完所有话,哪怕凌晨四点、哪怕系统重载,它也不离开。”
“可那老人最后,还是走了。”
赵瑜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它陪着也没用?”
祁峥捏着指节,指甲压进了掌心:“我只是想,陪着……也许只是让他走之前,不那么孤单。”
“但它并不能延长他一分钟的命。”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像夜里的雨:“祁峥,我们不是要用系统换命,我们是想让这个世界别再让人‘一个人死掉’。”
“懂了吗?”
祁峥没有回答。他关掉了终端,只留下桌面上那个没合盖的便签本。
上面潦草写着一行字:
“如果你在走,能不能让我送一程?”
……
第二天一早,觉醒空间联合委员会发布了一条最新通告:
【感受型系统v1.3更新即将上线】
新增“情绪循环识别”模块
开放“模糊选择缓冲区”
系统不再在第一时间回应“我没事”,而是默认进入“等待真实表达”状态
而这条更新最先测试的场景,出现在第九十八社区中学心理室。
苏怡是一名十五岁的女孩子,已经三次被系统判定为“情绪平稳”。但这次,系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弹出“保持状态良好”的提示。
而是缓缓浮出一句话:
“你说你没事,那我就陪你一起坐会儿,不说话也行。”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打了一行字:
“你知道吗,我妈昨天说,她觉得自己养了一个不会哭的冰箱。”
系统没有回答,只是屏幕上的背景光微微变暖,仿佛有人在那头轻轻抱了她一下。
她突然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老师推开门时,看到她在哭,身边的终端静静亮着,没有数据跳动,也没有干预警报。
“我只是……不想再被问‘你怎么啦’。”她哽咽,“但今天它没问,它就在。”
那一刻,老师终于明白,有时候系统真正做到的,不是分析出悲伤的逻辑,而是,不打断一个人低头的权利。
……
与此同时,在觉醒空间文化调和中心,一场研讨会正在悄然进行。
“我们要讨论的不是系统能不能‘模仿人类’,而是人类是不是允许自己被理解。”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来自旧伦敦的残障社群代表。他瘫坐在轮椅里,语速缓慢,却句句直击心口。
“我每天的动作都极慢,反馈都滞后,以前的系统会提示我:‘请重新输入您的指令’。”
“但自从更新了感受型模块之后,它在我每一次停顿时都会问:‘是你还在想,还是我该等等?’”
“我知道它是代码,是模拟,是机器语气。”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在场所有人。
“但那是我这十年第一次有种错觉——我也值得有人耐心。”
全场安静了将近十秒。
赵瑜低声在笔记本上写下:
“模拟理解,也是理解的一部分。”
“因为愿意听,本身就是改变。”
……
那晚,祁峥去看望自己的外婆。
她已经九十岁,识别不了系统,也看不懂终端。但她总在老旧的木椅上坐一下午,盯着窗外发呆。
“你还会想你年轻时候的事吗?”他问。
“想啊。”她干巴巴地笑,“就是没人听。”
“那你跟我说。”
“你能听得懂?”
“我听得懂。”
她顿了一下,低头笑起来:“你也快老了。”
他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便携投影终端打开,切入“情绪采样模式”,设置为“纯录音,无评判”。
他说:“你说吧,我不打断。”
“我就想,别再有人走得那么孤单。”
老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